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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周將軍回城,現在大門外等候召見。」

議事堂上所有將領驚呼連連,尤其是孫權,他簡直開心到差點沒飛上天,大家都知道周瑜為了孫策隻身前往曹魏,雖報過信說自己平安,但卻沒人有把握曹孟德能否讓他重回孫吳,事隔大半年他終於得以回歸,是多令人欣慰的一件事。

在這樣的氣氛中,沒有人注意到孫策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以及握緊的掌心。

「讓他進來。」

孫權看了看孫策,他不明白何以大哥要用如此嚴肅的表情迎接自己心心念念的好友,隨即他便猜想也許大哥只是在掩飾自己開心的情緒吧。

在眾人的期盼下,周瑜終於風塵僕僕的現身在大家面前,他一踏入大堂,便跪在立於中央的孫策前面,彎身請罪。

「罪將周瑜不才,滯留許昌而無法抽身,久離未回,請主公降罪。」

周瑜低著頭繃緊神經,他不是沒在腦海中想像過與孫策久別重逢的場景,但方才與他匆匆對眼,他能感覺到孫策投射而來的冰冷。

「未經授權私自前往敵區,是為叛逃罪,來人!拿下周瑜!」

孫策的命令再次引發在場所有將領不可思議的驚呼,周瑜仍沒有抬起頭,無法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主公。」首先開口的是魯肅「愚將認為周將軍不可能叛逃,倘若真有叛逃之心,明知回來會被治罪,又何必再回到孫吳來。」

「主公,我也同意子敬的話,周將軍一向為孫吳躹躬盡粹、堪稱表率,如有貳心,子明願意用生命作陪!」

呂蒙在內心替周瑜憤憤不平,他不懂明明該是最懂周瑜丹心一片的主公,竟認為他是會輕易反叛的人。

「好啊,那我就成全你──來人,把呂蒙也拿下!」

「大哥!」孫權跳了出來「請以大局為重!周將軍及呂將軍都是孫吳棟樑,損兵折將不是明智之舉。」

「你給我住口!不用你來教我怎麼做!!」

孫策與孫權怒目相對,這景像可是孫策當家以來頭一遭,在場將領包括老將程普、韓當等都面面相覷。

孫權被孫策激到臉紅脖粗,已顧不得什麼倫理輩份的吼回去「公瑾哥都是為了你!明知道那是陷阱他還是前往許昌才會受制於曹操!!」一直最深明大義的大哥怎會如此不可理喻。

『磅──!』孫策怒不可遏的拍案,發出令人震懾的巨響「有誰求他這麼做??!!」

四周頓時只剩一片死寂。

對周瑜而言,如果現在跟前有一把刀,他會毫不猶豫地自刎明志。如今局面變得如此無法收拾,並非周瑜本意,他當然知道不該自做主張,但他只是想救孫策的命而已。

「主公─」黃蓋出聲打破僵局「能否聽聽老夫一個建言?」

孫策深吸了一口氣,稍做冷靜「黃將軍直說無妨。」

「雖說我們無法確定主公先前昏迷一事是否真與曹操的陰謀有關,但周將軍一到了許昌主公不消一日便恢復意識,這點在場眾將軍都能做見證,畢竟主公現在還能如此健朗的站在這裡才是孫吳最重要的事啊。」

黃蓋是打從心底讚賞周瑜過人的膽識及對孫策超凡的執著,在眾人手足無措之際,只有他冷靜找到線索,這樣忠心又睿智的人才,曹操不管是威逼利誘都要拉攏。

「老夫也能理解主公的疑慮,擔心與周將軍這一別半載,或許已為曹老賊所用,回到孫吳是別有目的,不如先將周將軍調離機要軍職,再來好好觀察北方是否有何動靜。」

黃蓋這一席合情合理的發言著實打動了孫策,他沉思了一下說:「姑且依照黃老將軍所言,即日起周瑜禁止再踏入軍營亦不得參與任何軍務,為了防止他與曹老賊暗渡陳倉,派駐人員隨時監視周瑜的一舉一動。」

「這!」孫權剛要發難,一旁的黃蓋趕緊拉住他暗示莫再多言。

「罪將謝主公開恩。」周瑜不卑不亢的接下孫策的命令。

「其餘事項擇日再議,都先下去吧。」孫策經過周瑜的身旁,腳步及目光都未稍做停留,旋風離開。

「公瑾哥!」孫權見孫策走出大堂,他立馬扶起一直跪在地上的周瑜,語氣中盡是擔心與不捨。

「仲謀、讓各位將軍擔心了,周瑜深感抱歉。」周瑜還是一貫的風度翩翩,拱手作揖向在場的孫吳老將們致意。

「能沒事真是萬幸啊。」

「剛剛真是嚇死我了,出征打仗都沒這麼緊張過呢。」韓當哈哈笑了起來。

「大哥實在太過份了,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公瑾哥,要不是公瑾哥,大哥的命早就──」

「仲謀,事情已經過了,且讓它到此為止。」周瑜阻止了孫權,他不願見到他們兄弟為了自己反目,更何況主公的權威一旦開始遭受質疑,這將是很大的隱憂。

「嘛,公瑾是連夜趕回來的吧,加上這一番折騰一定很疲累了,我先送你回府好好歇息。我與仲謀,過兩天再一同前往探訪何如?」魯肅將話鋒一轉。

「千萬不可。」周瑜環視著圍在身邊的眾將「在主公還沒恢復對我的信任之前,你們暫且不要與我有所接觸,以免受到牽連。」

孫權這下真啞口無言了,他無助的與呂蒙面面相覷。

「嗯...公瑾言之有理,那麼公瑾啊,就當做是從許昌平安回歸的休養生息吧,暫時讓自己遠離軍中瑣事也好,機會難得嘛。」

魯肅笑著拍拍周瑜的肩,還對他擠眉弄眼。

「那周瑜就恭敬不如從命,接著有勞各位將軍們費心了。」

 


 

天剛破曉,蟲鳴鳥叫喚醒大地。周瑜推開房門,看著庭院被昨夜雨水洗濯清新。轉身,為妻子披上斗篷。

「清晨露氣仍重,小心別著涼了。」

「多謝相公。」小喬低頭看了看懷中熟睡的孩子,將他抱得更緊,深怕這清晨的低溫讓他受涼。「相公請留步,有婉兒陪著我便夠了。」

「不礙事,只到門口就好。」

周瑜知道只要一踏出廳房,監視他的侍衛便會隨即跟上,這段時間以來他也習慣了,豁達的態度連小喬都折服。

馬車已備妥在大門外,馬伕一見到他們身影便迎上將行囊放上車。

「夫君,此次我回廬江探望父親的這段時間,你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你跟姐夫的事,我能做些什麼─」小喬在上車前仍心心念念著周瑜與孫策的事。

周瑜輕笑搖了搖頭「放心吧,時間會證明一切」他摟了摟小喬的肩再憐愛的輕撫上熟睡的稚臉「一路小心,替我向岳父大人請安。」

 

馬車駛遠後,周瑜並沒有直接進屋,他朝著城外方向走去。城外兩哩處有一片竹林,周瑜心裡有事就會到這邊佇足,聽著風與竹葉發出合奏的聲音,感覺與大自然交融為一體,放逐凡塵自我。

周瑜在林中曲折,一會兒冥想一會兒吟詩,就這樣半個時辰悄悄過去,他本想再往深處走去,卻在此時停下腳步,扭過頭對著一直跟在他身後約五步之遙的侍衛冷冷說道:「你還真有耐性,到底打算跟著我多久?」

侍衛沒有回話,只是低著頭。

「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周公瑾─」他朝那名侍衛走去,拿下他的頭盔、扯下鬢毛「不可能認不出你來的,孫─策─大─人!」

孫策一開始還強裝鎮定跟周瑜對看,但過了三秒後還是憋不住笑了出來,竹林裡響徹他的朗笑聲。

「我知道你一定會識破,只是沒想到你會讓我等這麼久。」既然已被揭穿了,孫策索性脫下裝備伸展身體,終於不用再畏畏縮縮裝成士兵了。

周瑜沒好氣的看著他恢復日常裝扮,也覺得兩人真的好久沒這麼輕鬆相處,突然覺得非常懷念。

「說吧,為何跟著我。」

「當然是想找時機跟你說話啊,我得知今天小喬會回廬江,故意支開所有侍衛好『貼身』保護你啊。」孫策的手說著說著便摟上了周瑜的腰。

周瑜瞥了一眼孫策的手「喂,孫伯符,你的手放尊重一點。」

「這裡又沒人有什麼關係,還是說──」瞅著周瑜,孫策低頭在他耳邊輕問「你還在生我那天的氣?」

當天的孫策冷硬如鋼,相較現下的他如此柔情似水,周瑜萬般無奈的嘲笑著自己愛著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雙面人吶。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公瑾不敢有任何怨言。」周瑜故意退開了一步,讓他與孫策中間有點距離,就像他們之間的關係,永遠都需要這樣一個空間。

孫策抿緊雙唇,他明白周瑜這句話道盡了他們倆今生的宿命。

「走吧,現在我最想做的事,便是能與你獨處敘舊。」領著周瑜,竹林的深處繫著一匹馬,他讓周瑜先上馬,自己就坐在後方,彼此的熱度因身體的貼合穿透衣服傳遞而來。

他們一路朝城郊奔馳而去,孫策從周瑜身後操控覊繩,就好像環抱著他一樣,而周瑜也情不自禁靠在孫策久違的胸膛,呼嘯而過的風聲也蓋不住彼此躁動的心跳聲。

「我們...可以就這麼逃到世界的盡頭嗎?」

「只要你一句話。」孫策不假思索回答。

周瑜內心激動不已,他的孫策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那麼,我們就相約來生吧,這輩子我早已起誓要助你完成大業。」

「好,咱們就相約來世。」孫策伸手將周瑜的臉轉向自己,以吻締約。欠周瑜的太多,孫策自知今生還不了,只能寄望來世。

但這美好的無聲時刻還來不及持續太久,就在前方不到半里之處突然有四名不速之客擋住了去路。

馬兒受到那四人突如其來的威嚇而驚嚇得差點失控,周瑜及時協助孫策拉妥繮繩,才得以煞住停下。

「吾等奉命來取周瑜的性命。」

「哼!」孫策跳下馬一個跨步站在四人前方,他瞪大雙眼高挑劍眉怒視這幾個找死的,連周瑜都可以感覺到他背後冒出的怒火似乎可以燒到頭頂掠過的鳥群。「大言不慚!周瑜的名諱豈是鼠輩可以直呼?!」

「廢話少說,識相一點讓開還能饒你小命!」

孫策陰冷的大笑起來「不長眼的鼠輩,去問閻王送你們下黃泉的是誰!」他抽出腰際的古錠刀,手起刀落之際方才面前的刺客已被封喉倒地,其它兩人見狀也一擁而上圍著孫策猛攻,剩下的第三人則往周瑜方向衝去。

周瑜身上沒有可以防身的武器,他沒想到只是出門散個步最後竟惹上殺身之禍,更沒想到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遇襲;不像孫策有著高強武藝、善於武槍耍刀,光是要躲避敵人招招致命的攻擊就幾乎讓他精疲力盡;孫策與其它刺客的打鬥聲刺激著他的神經,他一方面擔心孫策的安危,一方面也試著想脫困,一個分心,左肩不慎挨了一刀而踉蹌倒地。

逼近的黑影伴隨死亡氣息包圍著周瑜,他盯著即將落下的刀光,冷冷的問了來人:「是曹操指使的?」

「你無須知道。領死吧──!」

千鈞一髮之際,孫策及時擋住就要砍上周瑜的刀鋒,強勁的內力讓對方的刀直接斷成兩截,然後他一把抓起傷了周瑜的人狠摔在地。

「說!」孫策的刀抵在刺客的咽喉,雙眼射出的兇光足可置人於死「你們究竟是誰派來的!」

「要殺便殺,吾等任務失敗也是死路一條。」

「混帳!我就成全你──」

「伯符、快住手。」周瑜拖著受傷的身子趕緊制止孫策接下來的動作。「讓他走吧。」

「你!」準備發難的孫策瞥見周瑜漸漸失去血色的臉龐以及沾滿血的肩頭,他只能憤憤鬆手「滾!」

刺客飛也似的逃走後,周瑜終於因失血體力不支癱倒。

「公瑾!公瑾!!」孫策接住周瑜,但周瑜漸漸在他懷中失去意識。

 


 

周瑜的遇襲事件後,孫策命人不惜把整個江東翻過來也要找到那名刺客餘黨,終於被他證實原來是受郭嘉指使,認為周瑜這樣的人才既然不為曹魏所用,就該取其性命以絕後患。這也間接證明了周瑜對孫策毫無貳心,即使是人在許昌受盡威脅利誘的半載,也絕無一絲動搖。

傷癒之後,孫策只差沒用鍊子把周瑜鍊在身邊,他要求周瑜除了回府之外,其它時間一律不能從他眼前離開半刻,得而復失、失而復得這種煎熬,孫策說他已經受夠了,卻換來那人一陣訕笑:你現在終於能體會我的心情了吧?跟我受的罪比起來你的又何足掛齒!

然而孫策好像故意沒聽進周瑜的話,將周瑜一把拉過圈入懷中「你記住!沒有我的允許不准再讓自己陷入險境,否則我會讓你後悔!」

周瑜無法出聲回嘴,想抗議的話語和孫策霸道濃烈的吻和在一起;而孫策也展現了周瑜至今沒有體驗過的境界,這是否是孫策所謂讓他後悔的極致無法確定,只知道在飽嚐甜蜜的折磨後周瑜只得求饒,孫策意味深長的笑意彷佛說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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